《主公快上车》将军白发征夫泪(赵云篇)
最后一次握枪的时候,我已老了。
没有什么事情的时候,我常常会想起这一生中我经历过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战斗,不过最近有些奇怪,近来我常常想起的,却是那些很遥远、很遥远的往事……
是不是每个人在年老的时候都会变得怀旧、啰嗦而且懦弱?我不知道。但是在我最后一次擦我的枪时,我的手,有明显的颤抖。
我想起了我第一次握枪的时候,那时,我还年少。
我第一次握住长枪的时候师父突然叫了一声“子龙”,师父说:“子龙,你天生是要与这枪,名垂千古的。”在说这话的时候师父的眼中有异样明亮的光,从那以后他没有再提到过这句话,只是我因为练武上的错误而被师父惩罚的次数从此多了许多。
离开师父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,我都是漂泊不定的。世道很乱,百姓的生活比我想到的要苦得多,在我离开师父的时候师父曾对我说:“我已将毕生的本事传授给你,你休要辜负苍天!”师父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是我不曾见过的、前所未有的凌厉,这让我感到害怕。我跪在师父面前,我答:“徒儿不敢有违师命。”师父摇头,说:“不是叫你莫违师命,是……莫违良心。”
这话是师父对我的最后一句教诲,这话,我牢牢的记了一辈子。
在浪迹天涯的那些日子里,我看到了许多,听到了许多。到处都是战乱,饿殍遍野,白骨无人收。我想只有战乱停止,百姓才能得救罢!而要终止这乱世,却只能先战!
我投了军。
投军后的生活比投军前更加令我烦闷,我和我的伙伴们做的更多的,是扰民的事情。这令我的良心不安,师父曾对我说,莫违良心。我终于明白了,这所有的当权者,都不会拯救天下的百姓。
想明白这一点后,我重新开始了漂泊,有时我会杀一些军官,但是面对那些士兵我却无法下手,他们当中有许多是被强征入伍的,而他们的家人,或许正在流离失所,或许,早已家破人亡……我想起了在公孙太守身边时的一个伙伴,我有好几次听到他在城外吹埙,那悲凉的声音,每每将听的人,勾出泪来。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,他很快就死了,在我离开公孙太守之前不久的时候。临死的时候他对我说:“我想我娘……”
有多少生命是这样默默流逝的?也许留下过一言半语,但是这些话语马上就被风吹散了,也许,什么也不曾留下……
通常我也不会和所谓的山贼流寇冲突,其实他们大多是一些活不下去的百姓,和逃脱徭役的征夫。我唯一的那次与山寨交手,还是为了我的马。
马的生命比人的生命短了太多,现在我在这里回想起那件事的时候,那匹马早已不在了,它在很老的时候,死了。在它死后我常常会想起那件事,每次我想起那件事的时候我都会想,我为了马杀一个人,是对是错?然而有一个事实却必须承认,疆场之上,马比人,有时重要得多……
我不是个喜欢杀人的人,所以当山寨里的那些弟兄向我求饶的时候我放过了他们。他们大多留在了我的手下,于是我就变成了寨主赵子龙。
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我再一次遇到先主,那时,他的境况也并不好,但是他仍然是他!经过了这么多的磨折与流离,刘使君依然是刘使君。
我没有一丝的犹豫就随他去了,他是个爱民的人,至少,比起其他人,他爱护他的百姓。
再见到我的时候他也很高兴,当我表示我愿随他去时他更高兴。我想我终于可以一展抱负了,我却并没有想到,这个满心欢喜迎接我的人,交给我的任务,是保卫。
他任命我为主骑,这个任命实在是令我意外,然而,我并不想拒绝。
能让我回忆的战斗,都是在我的后半生里,我觉得我能记得起每一次交锋——虽然,我从来未遇到过敌手。不过,我没有想到的是,阴错阳差,这些在我看来实在是算不得战斗的战斗,竟然给我留下了“常胜将军”的“美名”。
是美誉么?也许,更象是一种讽刺。
我常常坐下来擦我的枪。
纵是一杆神枪,如果常年不用,也会锈蚀。
擦枪的时候我能感到枪的悲哀,也是我的悲哀。
关将军遇害。
先主执意伐吴。
我劝了,明知劝亦无益,我仍是尽了力。我无法劝阻。
军师也劝了。军师说一句比我说一百句都有用,军师也未能劝阻。
如果张将军试着劝阻呢?
我不知道。很多事情就是这样,过去了,就无法回头。
每一次我想起这件事的时候,我就更加悲哀,悲哀的是,我以为终于得遇明主,却没有想到,亦是袁、曹一类。
我慢慢地、仔细地擦着我的枪,我想,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擦这杆枪了……我望着雪亮的枪头,仿佛看到了一个名字——常山赵子龙!
常山赵子龙!!!
这还是那个纵横驰骋于沙场的将军么?
我老了,是真的老了,须如雪、鬓如霜。
我老了,是真的老了,我已无法再驰骋疆场!
提枪,我感到自己的手臂,有明显的颤抖。
我突然想:如果——只是如果——如果当初遇害的不是关将军而是我赵云呢?一切,是否就会因此而改变?
这样想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了埙的声音,听到了幽幽的哭声,又听到了那低弱无力的话语——我想我娘……
风起,我回过头去,天的那边,有一片黯淡的绯红,仿佛是,血……
文/南宫冰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