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「劫数难逃」到「历劫重生」 盘点渡劫的电影(下)

《星际穿越》：库珀——无量劫

    《金刚般若波罗蜜经》有云：「如是无量百千万亿劫」，旨意时间无限。根据爱因斯坦的相对论，当速度超越光速时，时空会发生扭曲，时光会倒流。虫洞穿越就是超光速旅行的一种，《星际穿越》不仅穿越了虫洞，还打破了四维时空，实现了五维时空的信息交换，即是从「无量劫」中拯救了世界。

    未来的地球黄沙遍野，小麦、水稻等多种粮食作物相继因无名的枯萎病灭绝。人们唯有依靠玉米等少量作物勉力维持生存。沙尘暴的日益肆虐，人类也只能静候末日浩劫的降临。马修·麦康纳扮演的主人公库珀，是一位前NASA宇航员，现如今也只能在家务农。直到有一天，他在女儿的书房无意发现奇怪的重力场现象，因而得知一项秘密进行的人类拯救计划……从那天起，库珀踏上了一趟浩浩荡荡的「无量劫」强渡之旅。

    穿越虫洞后，其劫数有三：其一是巨浪星。巨浪星上有人类赖以生存的空气和水，水仅漫膝，但浪高千尺。其二是冰冻星。星球表面覆盖千年冰川，温度极低，且氧气稀薄不适合人的生存，但比环境更恶劣的是人的心。马特·达蒙饰演的宇航员为了逃避死亡，谎称冰冻星适合人类繁衍，被库珀一行看穿。几经搏斗，达蒙驾驶降落机撞毁了飞船，在冰冷的太空中毁灭，而库珀堕入了真正的「无量劫」中：黑洞。

    黑洞，顾名思义是一团黑的物质。由于黑洞密度极大，任何物质包括光线都无法逃脱它的引力，被吸入黑洞之中，丧失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，也因而让库珀进入了真正的「五维空间」，自由地在时间和空间穿行，向末日来临前的女儿传递了重要信息，带走最后的人类离开地球，在太空开辟了第二家园。

    以导演的商业价值而论，克里斯托弗·诺兰若称当今第二，无人敢称第一。他以《蝙蝠侠》三部曲崛起，以《盗梦空间》横扫全世界，《星际穿越》则再进一步巩固了他“烧脑”商业导演的地位。在以票房论英雄的好莱坞，诺兰地位如日中天。

    撇去科学上的争论，诺兰关于黑洞和「五维空间」设定和佛教中「无量劫」颇为暗合。《隋书·经籍志》：“一成一败，谓之一劫，自此天地已前，则有无量劫也。”根据宇宙大爆炸理论所云，宇宙起源于一次大爆炸之中，大爆炸之前的奇点就是密度无限大、没有时间、没有空间的物质——有科学家因而怀疑黑洞就是奇点。

    库珀在五维空间中打破时间屏障，成功给女儿墨菲提示引力翻转的破解公式，人类因此渡过末日浩劫，得以继续生存下去。导演是否在用这个结局向大家说明：亲情面前，无量劫亦化为齑粉？

《大话西游》：至尊宝——情爱劫 

    《西游记》脱胎于唐玄奘和尚的《大唐西域记》，本是高僧求法的见闻习录，而后民间流传话本小说里，主角由一心向佛的唐僧，摇身一变成为一人三妖一马的取经组。取经路上沙漠、盗匪、干渴、尘暴等艰险，也化成了妖魔鬼怪的九九八十一难。

    西游正传中，遭受八十一难考验的是唐玄奘。从金蝉遭贬到出生几杀等等到最后一难通天河遇鼋湿经书，没有一处涉及爱情。这还得了，现代电影自诞生以来，没有爱情不成电影。既然如此，要翻拍《西游记》，何不从爱情入手，反而能拍出新意？

    这一跨界好了不得，创造了华语影史不可回避的一部巨作——《大话西游》。通观《大话西游》上下两部电影，可视为取经路上的一个小劫难——情爱劫。只不过，我们的主创周星驰和刘镇伟让经受考验的主角，从唐僧变成了斗战胜佛孙悟空。

    有关《大话西游》的解读太多了，其中一个重要的角度：这是一部男人的成长史。至尊玉如何从一个无忧无虑的草莽山贼（代表青涩的少年时期），主动接受命运戴上紧箍咒（代表了取经的责任），成长为了取经路上降魔伏妖的行者孙悟空（代表成熟的成年男人）。而促成这一转变的，就是至尊宝和白晶晶、紫霞仙子的两段情劫。

    剧中，唐僧被暴打一顿后望着至尊宝的背影，语重心长地说：「生又何哀，死又何苦。等你明白了舍身取义的道理，你自然回来跟我唱这首歌的。」在通篇无厘头搞笑、闹哄哄的电影中，以唐僧婆婆妈妈、罗里吧嗦的人物设定，这句台词尽管也收到爆笑的效果，但也略显意外和突兀。但主创坚持将它塞进电影，正是点出了电影「成长主题」的题眼。

    白晶晶和至尊宝的相遇，是少年的初恋，是情愫懵懂；而和紫霞仙子的爱恨纠葛，是至尊玉都无法正视的此生挚爱。「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放在我面前……」这段著名的台词出现过两次。第一次，此时的至尊玉仍然是少年心性，将感情视为玩物，泪流满面也掩不住搞笑；第二次出现这段台词时，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责任和亏欠，选择开始承担，并逐渐明白了唐僧取经的伟大之处。渡此「情爱劫」，取经路上忠心耿耿、降妖伏魔、毫无怨言的孙悟空，其理由也变得更加容易理解了。

    从《大唐西域记》至《西游记》，唯一信念崇高、意志坚定的角色是人类唐僧，而非他神通广大的神魔徒弟。虽然《西游记》中的唐僧显得懦弱、是非不分，《大话西游》中则是啰嗦、婆妈，但他一心取经的信念始终未变，是取经四人组的主心骨。至于唐僧如何经历「情爱劫」，踏上取经路，那则是周星驰的另外一个故事——《西游：降魔篇》。

《两天一夜》桑德拉——生活劫 

    据佛教典籍，将宇宙时间共划分为三个大劫：过去之住劫称为庄严劫，现在之住劫称为贤劫，未来之住劫称为星宿劫。在如恒河沙数的劫数里，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，人类所处的时间都是在「贤劫」之中，我们在电影中观望过去，仰想未来，体验戏剧、人物的悲欢喜乐，走出电影后，要面对的依然是现世的生活和属于各自的劫难。

    比利时国宝导演达内兄弟以纪录片入行，而后转型拍摄剧情片，以《罗塞塔》和《孩子》两夺金棕榈大奖，跨入双金棕榈俱乐部。他们2014年的新片《两天一夜》，依然将镜头对焦社会议题，以平实的摄影手法和缓慢的长镜头讲述了一个有关尊严、生存和饱经劫难后重生的故事。

    女工桑德拉（玛丽昂·歌迪亚饰）是一位刚走出忧郁症的女工，和丈夫关系冷淡，准备回到工厂工作，却得知因经济不景气，老板让其他16名员工投票：要么选择让她留下，要么选择解雇她用剩下的钱为每个人发放1000欧元的奖金。桑德拉在丈夫的鼓励下，她利用周末两天一夜的时间开始逐个游说同事，希望他们放弃奖金，留下她的工作。但同事也各有难处，或要为孩子支付学费，或要修缮房屋。他们在桑德拉的恳求下，开始了一场自我拷问。

    生活在近三十年来经济高速发展的中国人，或许很难体会欧洲「后经济危机」时代的沉闷，失业的阴云笼罩着社会，在政府无法创造更多工作岗位的前提下，一个普通的职位，都是家庭的经济支柱，需要竭尽全力去捍卫它。任何国家的底层民众面临的境况都类似：生存重要之下的生活问题。

    沿着导演精心设计的路线，女工桑德拉逐个拜访同事，必须获得16个人超过半数的支持，她才能保住饭碗。这像是一个闯关游戏，更是桑德拉的放下尊严，为捍卫工作权的战斗。她必须装成弱者，用道德去软化同事，赢取他们支持才能重获新的生活。这也像一个民主的游戏，桑德拉是一位政党候选人，游说的目标是赢得选票。

    经过一次次退缩和软弱，又一次次重整旗鼓，桑德拉的生命尊严被践踏，又获新生。度过灰色的两天一夜，支持和反对她的同事各占一半。老板为了平息员工的情绪，决定选择让她留下，同时也发放奖金，但条件是过一段时间后选择不和另外一位员工续约，等于再次变相解雇。这一次，桑德拉成为决定他人命运的上帝。不过，历经「生活劫」之后的她，心态上已经焕然一新，她选择了离开，去寻找新的工作。

    短短两天一夜，桑德拉从走出忧郁症阴影的弱者，在一轮一轮的打击中向死而生，再次拾得生活的信心和尊严。「生活劫」，反倒成了她浴火重生的烈焰。

    写在尾巴上

    电影是讲故事的艺术，剧情讲究起承转合，正如「劫」之原意，也有「成、住、坏、空」四个阶段。因果业报，劫数难逃，唯有坦然正视，方得正果。电影里那些「历劫重生」的故事还在继续，是《冥王星早餐》的「身份劫」，《暴力史》里甩不掉过往的「庄严劫」，《青蛇》里的「痴情劫」，还是你合上此文后要面对的种种烦恼，去面对吧。

    相信渡劫后，终会见彩虹。至于过程嘛，像黄霑说的那样，「和有情人做快乐事，别问是劫是缘」。